12月的一个午后，神秘电动汽车公司法乐第未来（Faraday Future）的总部一片繁忙的景象。数百名工程师和设计师在这座原本属于日产的工厂里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汽车和科技行业的元老。
按照法乐第的自我标榜，它不仅是一家汽车公司，在其公司事务主管的口中，他们还希望销售一套“虚拟生态系统”——但却只用模糊的词汇给出了定义。
但随着有关法乐第运营状况的新消息不断涌现，这究竟是一家什么公司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过去三个星期，关于该公司内部动荡、欠款拖账、债台高筑和人才流失的负面新闻屡屡曝光。
两周之内，该公司就将在拉斯维加斯国际消费电子展（CES）上展示其第一款成品汽车。此事对法乐第而言至关重要，因为这家如此年轻的公司刚刚经历了异常动荡的一年。
一年前，法乐第刚刚诞生，不仅获得了大量中国资本的支持，还做出了很多有望改变世界的承诺。该公司从苹果、特斯拉、法拉利和宝马挖来了许多人才。他们还提出了一种新颖的汽车拥有方式，通过订阅模式让用户可以根据自己的具体需求获取不同的无人驾驶电动车。
但自那以后，法乐第遭遇了一系列公关危机。该公司一年前在CES的首次亮相有些失策，没有像承诺的那样推出准备投入生产的汽车，只是展示了外形酷似蝙蝠战车的静态概念车。不仅如此，耗资10亿美元的内华达工厂也推迟了建设计划，还有多名高级员工跳槽。
贾跃亭发布的乐视电动汽车该公司的主要投资者、中国亿万富豪贾跃亭也遭遇重重危机。贾跃亭的乐视开展了很多分散精力甚至相互竞争的编外项目，引得一些员工质疑他们的重点究竟何在。法乐第表示，贾跃亭是一名战略合作伙伴，但一位前员工表示，双方的关系更像是“签了卖身契”。
负面新闻缠身的法乐第邀请媒体前去参观，了解该公司为筹备CES而做出的各种幕后努力。但前提是重点只能放在研发与设计，他们不会回答任何与业务有关的问题。但我们还是询问了这类问题，而该公司的高管也透露了一些消息，他们主要是用热情洋溢的语言描述了法乐第与贾跃亭和乐视之间的关系。
最近的另外一些报道通过对多名法乐第前员工的电话采访证明了该公司的管理不善。我们也发现，法乐第的财务状况的确不好，不仅负债累累，而且拖欠费用，还遭到供应商的起诉。由此可见，财务管理不当已经对法乐第的根基产生了影响。
另外，这些知情人士还披露，该公司的知识产权并非归属于法乐第，而是属于另外一家名为FF开曼全球的实体。这也导致外界纷纷质疑法乐第与其投资者和供应商的关系，并有可能进一步威胁该公司的发展。
法乐第的总部面积很大，由日产的一座工厂改建而来，位于加州加迪纳的一个普通街区，紧邻洛杉矶南部。我们此次受邀参观该公司的办公室、设计室和试点工厂——他们目前正在那里开发原型产品。
法乐第还计划邀请《Motor Trend》参观，后者曾在2015年率先报道了这家神秘公司的存在。法乐第的公关部表示，此次参观“严格”限定在技术层面，不涉及业务——但该公司高级工程副总裁尼克·桑普森（Nick Sampson）还是在即将结束两个半小时的参观时回答了一些与业务有关的问题。
参观过程不允许拍照和录像——在参观开始前，一名员工还专门在我的iPhone摄像头上贴了一张黄纸。参观的当天下午，洛杉矶的天气宜人。在该公司的总部外面，很多员工坐在野餐桌旁吃工作餐。停车场塞得满满的，充分表明这是一家正在大举招聘的创业公司。
正式参观之前，法乐第公司事务主管格雷格·亚当斯（Greg Adams）先做了一段介绍，他表示法乐第的成品汽车将是“一台有着4个轮子的超级设备”。亚当斯接着说：这是一辆电动汽车，但你无法拥有它，只能通过订阅服务使用它。这虽然是无人驾驶汽车，但你也可以通过智能手机上的专车服务召唤它。这还是一辆跑车，它将在Dragon Racing的麾下参加即将举行的Formula E赛车比赛。
“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设备解放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出行方式和呼吸方式。”他说，“但归根结底，我们还是为了自由。极致的自由。” 他还表示，该公司的目的是开发“极致的科技”。
亚当斯还将法乐第的虚拟生态系统比作HBO电视剧里的杀手机器人。“它不是互联网的迪士尼乐园，远远不止于此，它更像是《西部世界》。”他说，“它将把各种东西融为一体。”
外界对法乐第最初的印象之一就是它言过其实的承诺。该公司的高管曾经表示，他们将为所有人提供其所需要的东西：一家汽车公司、一家娱乐公司、一家出行公司、一家机器人公司，等等等等。尽管财务前景越发暗淡，但该公司的理念依然未变。
此次参观有条不紊，他们还打印了所有可以接受采访的员工名单。在总部的一楼，有好几辆身披伪装衣的汽车正在接受技师的调教。在设计室里，3个不同形状的泡沫模型也都用黑布遮盖。在停车场里，还有一辆经过伪装的成品车型利用无人驾驶技术倒车入库，整个过程都看不到人员参与。这辆车的轮廓很像过去几个月在南加州曝光的原型车：一辆车身矮、轮毂大的跨界车。
过去几个月，该公司曾经发布了多段视频，展示他们的汽车与宾利、法拉利和特斯拉Model X在赛道上竞技的场景。目前还不清楚这款汽车的百公里加速成绩，但在每次对比中，法乐第的原型车都会胜出。“你可以看到它如何从电脑上的图像变成实际的产品。”法乐第高级工程副总裁桑普森在参观过程中说，“看得见，摸得着，无比真实。”
这一主题贯穿了整个参观过程，他们始终在向我们强调一点：法乐第是一家真实的汽车公司，它正在生产真正的汽车。安全专家正在进行碰撞模拟，空气动力学专家则在计算车身周围的能量损失，电力专家也在调教这辆汽车的动力系统。这一切都在真实推进。
我在参观过程中见到了法乐第动力系统高级总监席尔瓦·海蒂（Silva Hiti），她之前曾经在通用汽车从事了14年的电力转换控制工作。她向我展示了法乐第一直在为其核心技术开发的电动马达和控制单元——该公司的核心技术名为可变平台架构（VPA），这是一套为所有法乐第车型高度定制的底盘。它可以通过调整来适应额外的发动机或电池组，还能根据车型变换长度。
法乐第未来副总裁尼克·桑普森在CES上展示自家概念汽车海蒂表示，通过给VPA增加额外的单元，便可让法乐第的成品汽车获得“超跑的性能”。桑普森表示，法乐第有一台电动马达比他自己的克尔维特Z06的动力还要强劲。
法乐第表示，该公司的第一套电池组容量将超过100千瓦时，跟特斯拉目前容量最大的电池相同。一位前员工透露，该公司的目标是开发120千瓦时的电池组。这样的容量可以实现超过300英里的续航里程。而由于配备了可以调整的平台，法乐第还希望推出紧凑型汽车和SUV等多种车型。
我在停车场见到了Hong Bae，他是法乐第高级驾驶员辅助系统和无人驾驶技术总监。他当时正在观察一辆披着伪装衣的法乐第成品汽车，这辆汽车配备了激光雷达传感器和摄像头，它在停车场里缓慢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停车入位。Bae不肯透露细节，但他表示，这款汽车将使用激光雷达、雷达、超声波和高清摄像头实现无人驾驶，而且包含了多层次的安全技术。
然而，虽然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法乐第却深陷困境。尽管该公司似乎是一家拥有数百名员工的且发展良好的美国汽车公司，但对其前员工的采访却表明，他们的发展方向很大程度都是由贾跃亭决定的。这位中国亿万富豪在2014年找到了桑普森，希望开发一款能够超过特斯拉的电动汽车。
几个月来，贾跃亭的乐视一直在悄然渗透硅谷。他今年早些时候收购了电视制造商Vizio，金额据称为20亿美元。他去年10月在美国盛大亮相，宣布要开发智能手机、电动自行车、虚拟现实眼罩，甚至自己的无人驾驶电动汽车。但此后不久，他却向股东承认资金不足，并承诺将收缩业务。
观察人士指出，乐视汽车的成立表明乐视目前正在打造两家存在直接竞争关系的电动无人驾驶汽车公司。事实上，新闻网站BuzzFeed最近还报道称，法乐第最近的情况表明，乐视正在从该公司挖角工程师和设计师来开发乐视汽车——但知情人士表示，乐视汽车甚至连一辆真车都没有。
与此同时，法乐第却陷入财务泥潭。BuzzFeed和Jalopnik的报道显示，乐视用法乐第的资产做担保获得了一笔贷款，用于购买原本属于雅虎的办公楼；审计部门还发现该公司有3亿美元负债没有入账；其前员工也担心，如果乐视和法乐第的合并净资产低于1.2亿美元，便有可能出现债务违约。在此之后，该公司的多名财务高管离职，也从侧面反映出他们的确危机缠身。
还有报道披露法乐第可能难以找到投资人帮助其稳定其财务状况。前员工透露，法乐第实际上并不是一家公司，而是两家企业，另有一个实体位于开曼群岛，专门负责法乐第的知识产权。“如果你是投资人，你就被耍了。”一位前高管说，“这家公司根本没有知识产权。”
但另一位前高管却认为，这家名为FF开曼全球的公司对投资者来说并非坏事。“我不认为把知识产权放在开曼群岛对投资人不利，但对供应商确实不利。”他说。知情人士称，一旦破产，供应商可能无法主张用FF开曼全球这样的离岸资产进行赔偿。
由于法乐第与其供应商发生了纠纷，所以这才是真正令人担忧的问题。该公司最近与座椅供应商Futuris和解了1000万美元的违约诉讼。而作为和解协议的一部分，法乐第需要寻找一家新的座椅供应商，这一流程最长可能需要2年。事实上，法乐第计划在几周后的CES上展示的成品车型所使用的座椅，未必能够合法地安装到未来的车型中。
法乐第发言人并未对开曼公司的问题作出回应，也没有对前员工关于内部财务混乱的指控发表评论。
参观结束后，我向桑普森询问了该公司的财务状况。他没有回答关于生存的宏观问题，而是把法乐第比作家谱中身份卑微的但却充满前途的人。“我们没有汽车行业的背景，也没有互联网行业的背景。”他说，“由于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可以在二者之间架起乔良。”
提到法乐第与乐视之间的关系时，他表示这为法乐第提供了竞争优势。“中国是个巨大的市场。”他说，“我们拥有最好的资源。”在被问及贾跃亭的资金链危机时，桑普森回答道：“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们会彼此帮助。”此时，一位公关部的负责人接过话茬，再次强调法乐第和乐视是两家“完全独立的公司”。
但现在已经很难相信这些套话。贾跃亭投资了法乐第，之后又用它培育自己的公司。倘若他果真像媒体报道的那样挖法乐第的墙角，那么法乐第就将深陷困境。事情的进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CES的表现以及耗资10亿美元的工厂建设进度，但这也恰恰是观察人士最担心的问题。
在报道这条新闻的过程中，有一位法乐第前高管对我说，该公司现在完全是在硬扛。如果短期内没有资金注入，这家野心勃勃的电动汽车公司就会彻底熄火。“如果他们在CES之后找不到钱，”这位知情人士说，“现在的钱只能撑到明年2月。”（书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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